今天，我终于回家了，开车回到了连云港。

在高速公路上，我边开车边听一首《流浪者之歌》，想起自己最近几年的生活，心中浮现一种别样的悲凉感。和同龄人相比，我30多岁就用有了一辆宝马和一辆牧马人，在黄金地段有一个安身的家，不需要为钱发愁，如果不赌不作，我这辈子都不需要工作了，但我心里仍然有悲凉感。

不要问我是谁，我已经退出江湖了。今天在这里写这个文章，只是想给自己的过去告个别，也给后人一个警醒。

我是2007年大学毕业的，读的是一个普通的二本学校，就在上海。专业吗？工商管理，屁用也没有的一个专业。

读大学的时候，我就喜欢上网，那时候人人网刚刚开始流行，Google还没有退出中国，大家上网就是玩QQ，打游戏。

毕业的时候，我在上海一家民企找了一个薪水还可以的工作，勉强够我吃喝。这家公司是一个互联网公司，通过互联网卖减肥药的。我相信你有可能就在这家公司买过减肥药，最高峰的时候，减肥药市场70%以上的份额都在它手里。

公司就在上海边缘一个工业园里，老板租了一个很大的办公室，绝大多数员工都是客服，大多数客服是女的。那时候是互联网的混沌期，我记得最高峰的时候，快递公司每天都要用小卡车来公司取快递。

产品的名字我就不说了，那家公司早就关门了，但老板还在，而且是个名人，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。他在前几年就洗白了，现在是知名的创业导师，经常出现在电视和新闻网站里，还在某视频网站录制过节目，我想，他这辈子都不会告诉媒体当初他是从减肥药上得到了第一桶金吧。

我的工作非常简单，客服忙不过来的时候，我就是客服。打包的弟兄们忙不过来的时候，我就是打包的。我的真实身份是技术员。

你猜对了，我是做网站的。我大学就自学了网站制作，但从未想到，我毕业后会用它来谋生。

我的主要工作是：发现同行，分析同行的广告，然后抄袭他们。

因为所有的减肥药都是假的，唯一的区别就是彼此的广告。我要做的就是发现新的广告，确定这个广告是不是盈利的。如果是盈利的，我需要整理成报告发给老板，老板拍板后我们就复制。

复制的时候很简单，只要把广告里的电话和地址换成我们的就OK，里面的各种文字我们都不会去改动，连照片也不会动——反正照片都是假的。

我们用和对方一样的广告，把客户骗到我们的网站，客户留下自己的电话、收货地址和名字，客服会回拨电话确认，客户确认后我们用货到付款的方式把包裹寄给客户。

虽然有人会拒收，但绝大多数人会给钱，钱就是这样流入公司账户。

那几年的行业惯例是，每一个减肥药的概念出来，都不会保持很久。不管是最初的绿瘦，还是后来的左旋肉碱，其实我们用的配方都是一样的。

公司里只有一个配方，在地下药厂里生产，贴上不同的标，就变成不同的减肥药，这是不是刷新了你对减肥药的认识？

每一个公司都声称自己是官方正品，其实是不是正品，真的无所谓，因为都是假的，真的也是假的。

最初，老板亲自去药厂，后来他也懒得跑，就交给我去处理。药厂负责接洽的小伙子是个大嘴巴，我请他喝了一次酒，他就把实情告诉了我。

小伙子是药厂老板的小舅子，高中文化，他喝醉了以后对我说：“你们老板是个混蛋，也是个好人。”

我问他：“为什么这么说？”

小伙子告诉我，正常的减肥药，配方都是很复杂的，药厂也有现成的配方，多数老板直接就选择一个现成的。

不过，这些现成的配方都是添加了西布曲明成分的。

他说，我们公司老板只做胶囊类，胶囊外壳用的是通用的，里面灌的粉末都是面粉。

西布曲明是最常用的减肥药物，如果不添加这种东西，绝大多数减肥药、减肥茶（包括纯天然中药减肥茶也是添加这个的）都会失去减肥效果，但添加这种东西又容易出事……

那时候我第一次知道，原来号称纯天然的中药减肥茶，居然也是添加西药的货……

当年曲美那么火，就是倒在西布曲明上。

按照他的说法，我们老板卖假的东西，是个混蛋，但他不敢用带西布曲明的配方，只用面粉，又是个好人，起码不会因为这个死人。

我倒是觉得，我们老板是怕出事牵连到自己才只用面粉的。毕竟骗人和死人之间的责任天差地别。

工作了三个月后，我就把整个公司的流程摸清楚了。

公司的产品就是地下药厂的贴牌货，根本就是三无产品。推广渠道就是百度，找百度的代理商开广告账户，拼命打广告。那时候，只要你在百度里搜索“减肥药”，出来的第一页有大约20个页面，其中前十个是广告，里面有三个是我们公司的，这叫SEM。后十个是正常网站，有四个是我们公司的，这叫SEO。

我就是技术部的主管。

公司的主要成本就是员工工资和广告费，那时候我在后台看到，一天要消耗掉至少五万块钱的广告费，花完5万块广告费，公司能卖出去接近10万块的货。

老板每天都关心当天的广告费，如果花的少了，他就会追问我为什么，恨不得一天花掉10万块广告费。

那时候，我们公司是百度的大客户，给的优惠很大，有时候返点能到40%，所以我手里的广告预算非常多，广告成本低到无法想像。

一个快递包裹里是500块钱的货，我们一天至少能发出去150个包裹，有时候能超过200，逼近300个包裹，据说曾有过更高的记录，可惜那时候我不在公司上班。你知道150个这样的包裹有多大一堆吗？

我估算了一下，老板每天能赚3万多块钱。我说的是纯利，扣掉了所有的成本以后的纯利润。
那时候，我刚交了一个女朋友，就是公司的一个客服。

我俩晚上一块吃饭，我问她知道老板一个月赚多少钱吗？

她说不知道。我告诉她，今天老板赚了至少三万。

她一个月工资是3000，我一个月是3500，我俩忙活一个月才赚6500，还不够老板一个上午的利润。

上海的物价很高，并不欢迎我们这样的穷学生。周末的时候，我想带她去吃点好吃的都需要反复计算，否则下半个月就要啃馒头了。

最终，我们俩决定辞职。我女朋友是公司最好的客服，我又通晓了全部流程，完全可以自立门户。

那时候，我们俩手里已经攒了两万多块钱，是我们俩省吃俭用，又从同事那里借来的一笔外债凑齐的。

就凭这两万块钱，我租了一个服务器，挂上了和原来公司一模一样的广告，卖和公司一样的产品。我负责广告，女朋友负责客服，我俩一起打包发货。

忘了说了，我女朋友叫阿蕊，一个文静的湖南姑娘。

广告打出去，花完当天的预算，我们拿到了30个订单。每个订单是500块，我们当天就收入15000元。

扣掉广告费、快递费，还有一小部分退货，我们当天大概赚了6000多。你要知道，我们当天投的广告费仅仅是8000多块钱。

这件事给了我们俩莫大的鼓励。那段时间，我俩每天连饭都顾不上吃，客户咨询少的时候啃几口面包，喝包牛奶就算吃饭了，连脸都赶不及洗。原来公司的市场被我们俩夺去至少三分之一。

原来公司的老板很快就知道了我的所作所为，他找到我，约我去咖啡馆谈谈。

说实话，我不敢去。
老板给我打电话，告诉我他只是想跟我谈谈。我对阿蕊说，如果一个小时后我没有走出咖啡馆，就报警。这有点夸张了，可见我当时有多紧张。

说实话，我做的事不地道，我把老板坑了。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，老板要是真的对我下手，我一点都不惊讶。

坦白地说，老板并没有为难我，他说他理解我的做法，毕竟我年轻，需要钱。但他不希望我和他正面竞争。

按照他的意思，我需要转行。如果我不转行，他威胁我会举报我，让我下半生去监狱里住。

这不是恐吓，因为以前真有人因为这个被抓进去。
我没有他有钱，也没有他有势，所以我选择了转行。
那时候，减肥产品分为很多类别，老板只做减肥药，所以我左右思量了一番，决定做减肥茶。

减肥茶其实就是茶，只不过在制作的过程中，我选择添加了一点点会导致腹泻的成分，比例非常低，会带来轻微的腹泻，又不至于会损伤身体。

其实，只要去药店买点治疗便秘的药物，和我的减肥茶效果是一样的。当然，我的减肥茶的价格是药店的100倍。

大概是被老板感染，我也不敢用西布曲明。我心里是这么想的，假如我用西布曲明，真出事了，我估计自己是跑不掉的。卖假药出事，罪名总比卖毒药要轻得多，对吧。

我用的是最劣质的茶叶来当主料，包装成一个个小包。再搭配一个很有档次的包装，一个减肥茶产品就诞生了。

因为阿蕊忙不过来，所以我就开了一个公司，招了不少女孩子来当客服。当然，公司没有在工商局正式注册。
我不敢再招男员工，因为我怕出现第二个我。女孩子一般没什么野心，只要能按时拿到工资就好，基本上不会出去单干。我给的工资很让人心动，这帮姑娘并不在乎有没有保险，因为我给的工资是她们能找到的工作的1.5倍，工作满半年我就奖励一个苹果手机。

姑娘们很开心，底薪高，有苹果手机，而且还有提成，业绩最好的姑娘，一个月能拿到一万五。每天她们都会比拼今天谁搞定的单子最多，最多的那个会有额外的奖励。

就这样，我正式开始了自己的捞金之旅。现在回想起来，那时候真的跟捡钱一样。

百度那时候还没有被央视曝光，广告审核形同虚设，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研究广告，研究别人的，研究自己的，提高投资回报率。

我记得，最疯狂的一天是某个星期五，很神奇，那一天的订单创下历史记录，当天公司的营业收入超过19万，就差一点点到20万了。

后来我才得到消息，那天，我的老东家，金盆洗手了。他一夜之间关掉了所有的广告，从此退出这个行业。我平常广告费都花不完，所以那天我的广告自动顶上了他留下的空白。

接着，我得到消息，有一个快要结婚，马上要举行婚礼的姑娘因为服用网购的减肥药猝死了，网上要严打减肥药。

几个同行QQ群里一片哀号，大家纷纷关停自己的广告，低调躲避打击。

那段时间，公司干脆放假，阿蕊带着客服姑娘们去香港旅游，公司报销往返路费和食宿。

 姑娘们搭飞机走了，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发呆，或者一个人漫无目的在大街上走。

如果减肥药被灭了，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。习惯了日收入几万以后，再让我去做实业，我肯定没有动力。

风头过去以后，好多同行都不敢继续做了，市场重新洗牌。我反复思量，决定再玩一轮。

那时候我名下的账户里已经有了八位数的存款，已经买了第一辆车——一辆宝马5，房子也在装修中，阿蕊和我刚领了结婚证。

我新开了另一个公司，化名开始做竞价培训，主要是教别人怎么在百度投放广告卖减肥药。

这样，我就完全避免了直接卖减肥药，风险被我转嫁到学员身上，而且培训是一个更加暴利的行业，我的现金又多了起来。

那段时间，我经常出席一些互联网大会，跟大家分享百度竞价创业的经验，很多人称呼我为老师，每次出席都能吸引一大批学员。

学员交学费给我，我把流程交给他们。他们负责打广告，负责客服，我用另一个皮包公司负责给他们发货，每一笔货都有额外的利润。

外人可能不太理解其中的暴利。就这么说吧，我一万块钱收一个学生，一年时间里，我收了差不多80个学生，这就是80万的学费。另外，平均每个学生每个月会给我带来额外的5000到10000的发货利润。

为什么是平均？80个学生里，只有20个人最终在这个行业混下来了，其中做的最好的有6个，每天的利润能到1万左右。

学生也有私心，做大了以后就不让我代发货了，自己发货。但我仍然有利润，每年这个培训项目和代发货项目也能有八位数的收入。

这个项目其实是杀鸡取卵，越来越多的人进入百度竞价，广告战和价格战越来越严重，利润越来越低，我也逐渐考虑退出这个市场。

同行老吴找我喝酒，他说我是个王八蛋，如果我没搞培训，他还能闷声赚几年钱，现在被我搅了。

老吴其实赚得比我多多了。

老吴是我们这一行里的传奇。按道理说，互联网应该是年轻人的天下，老吴是60后，差不多五十岁的时候入行，却混的风生水起。

老吴入行以前是做机械设备加工的，出口型的，因为08年金融危机，工厂做不下去了，干脆变卖了工厂。他儿子都结婚了，按照他的说法，自己的任务完成了。老吴是山东人，他们很信这个，给儿子娶上媳妇，给女儿找到婆家，就是完成任务。

所以，老吴算是二次创业。

我至今也不知道谁带老吴入行的，只知道老吴的广告特别猛。他总是能找到成交率高但成本低的关键词广告，然后拼命烧钱打广告，用最快的速度把市场榨干。

等我们意识到的时候，他已经吃饱喝足，只留下一点残汤剩饭给我们。

我做的培训直接冲击的就是老吴的生意。80多个学生，每个人都绞尽脑汁挖掘关键词广告，好多我根本不知道的老吴的关键词都被挖出来，被学生抢去了。老吴生气是应该的。

不过，我们都知道，这个行业逐渐要被淘汰了，因为微信逐渐崛起，我们也在考虑转移到微信上去。

老吴很快就转移战线到了微信上去。之前微博崛起的时候，老吴不同意进军微博，他认为微博总有一天会销声匿迹，社交网络还得看腾讯的，别的公司没戏。

老吴去搞自媒体了，他手里的微信公众号十几个，总粉丝数量超过600万，是行业内的隐形大佬。他不是最多的，但肯定是收入颇丰的，刚买了特斯拉。

你就这么计算吧，一万个粉丝的日广告收入是150元，600万粉丝，光广告的收入，每天就差不多是10万。这还只是广告费，如果是推别的业务，利润更高。

谁也不知道老吴一天能赚多少钱……

忘了说了，老吴没有驾照，他买悍马的时候，我曾申请给他当司机，他拒绝了。老吴是悍马迷，悍马停产了，他直接从一个车主手里买了一辆二手的。

老吴和我的关系很微妙，我俩是同行，但又经常一块喝酒。真比拼广告的时候，我俩也敢真刀真枪的打起来，关上电脑，又能一起胡闹。老吴说我俩是兄弟，我想，他儿子肯定不认我这么年轻的叔叔。

我舍不得放弃减肥市场。这就像一个男人，一旦尝到女人的滋味，就再也不可能忘掉。谁能抵挡减肥市场的暴利呢？
但我不能继续做减肥药和减肥茶，我不想出事。一来这个市场的竞争越来越激烈，利润也无限下降了，二来，我想做一个干干净净的商人。

那时候我在网上溜达，看到一个帖子，标题叫《信不信，读过这些书，你的眼界和眼光，超越硕士博士》，里面推荐了一本老外写的《阿特拉斯耸耸肩》。我买了一套这个小说，很厚，最后居然看完了。

这本书主要是歌颂知识分子和商人的。我大学毕业，勉强算是个知识分子吧，我也做生意，大概也算是一个商人……

说实话，很多地方我没看懂，但这本书对我影响很大。我送给老吴一套这个书，老吴挑着看完了，告诉我书不错。

看完这个书，我在考虑，我到底应该做一个什么事儿，能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。我算是阿特拉斯吗？好像不是。
减肥市场其实很乱。

从商业角度来说，减肥药物、减肥器械是最火热的，因为利润高啊。但从实际情况来看，减肥药物和减肥器械的成功率特别低。

我就开始留意别的减肥产品，寻找合适的投资机会。

因为《阿特拉斯耸耸肩》，我认识了立柱书院的主笔，那个《信不信》的帖子作者就是他。他开了一个叫做《30天魔法瘦身》的在线训练营。我之所以注意到这个，是因为他喊出了“不挨饿、不运动、不服药”的减肥口号。

他本人是这个口号的见证，从200斤瘦到160斤。

我给他打了个电话，借用客户咨询的名义套了他的话。他是一个很可爱的人，我向他索要往期学员的减肥照片，他告诉我没有，因为他最初就没打算用照片对比来证明自己，不过，他可以提供减肥数据，保证是经过学员本人许可的。

说实话，我第一次遇到这么做生意的。因为风格不像中国人。我做减肥市场，对宣传了解太多了，最好的宣传工具就是减肥对比照，我专门雇了一个高级美工，负责PS和盗图，只要对比照片足够多，成交率就非常高。

我相信他的方法是有效的，但我不相信他的在线减肥训练营可以做大。

因为这个方法太依赖他本人，在没有监督的情况下，失败率太高。所以必须有人亲自辅导那些学员。

一个人就算24小时不休息，又能辅导多少个人呢？他太固执，不肯更新宣传手段，即使砸广告，效果也不会好。

所以我放弃了投资他这个项目的想法。

后来我先后接触了不少减肥同行，最终我决定投资做减肥训练营，地面那种。

真正打动我，让我决定投资减肥训练营的是一个姑娘。我在北京郊区一个减肥训练营里见到她，她来自河北，身高162厘米，体重150斤。在这个减肥训练营里，短短60天里，减掉了34斤体重。

为了减肥，她每天只睡五个小时，要接受强度很大的运动，只能吃非常清淡，数量非常少的食物。

我问她为什么这么拼命？她说，她还有两个月要结婚了，人生就这一次婚礼，要完美就得吃点苦。

和在线减肥训练营相比，这个减肥训练营更有投资价值。我测算了一下，在线版的价格不到1000块钱，而地面版的训练营是8800块钱。从理论上说，后者的利润是前者的5倍以上。

而且地面版的减肥训练营宣传难度招生难度都小得多，大家更容易接受一些。

我联合几个同行成立了一个投资公司，通过投资公司用杠杆从银行贷了一大笔钱，在北京、上海、广州和郑州开了四家旗舰店，又陆陆续续在省会城市开了加盟店，主要做减肥训练营。

你不要问我是哪家，我不会告诉你的，现在公司早就不归我管了，我不想跟它有牵连。

最初，我做这件事只是想帮助别人的时候，顺便挣钱。做的时候似乎有点变味，赚钱的趋势越来越明显，便成了“挣钱，顺便帮助别人”。

减肥训练营做的如火如荼的时候，我接到噩耗，我母亲去世了。

我母亲去世的毫无征兆，前一天还正常做饭、洗衣服，和邻居唠嗑，晚上睡觉后就再也没有醒来。

医生说我母亲死的时候没有任何痛苦。

这些年，我一直都在外地挣钱，只有过节的时候才会回家一段时间，接着又匆匆离开。母亲去世后，父亲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多。

母亲在世的时候，每天做饭给我父亲吃，父亲这辈子就没学会过做饭。中秋节我回家的时候，父亲一个人坐在院子里。看到我回来后，问我吃饭没，要给我做饭吃。

他说，做饭有点慢，如果我饿了，桌子上还有一点炒鸡蛋，我可以先垫一下肚子。

我尝了一口，跟咸菜一个味。

儿子跟着父亲去厨房找吃的，我在屋里吃着明显盐放多了的炒鸡蛋，眼泪忍不住留下来。

父亲，真的老了，已经尝不出食物的咸淡了。也许某一天，父亲也会和母亲一样，悄无声息地离开我们。

树欲静而风不止，子欲养而亲不待，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。

我曾劝父亲搬到我那里住，可是父亲不同意。他在我家住了几天就觉得浑身难受，小区里没有朋友，他一个人在家里闷闷不乐。

也许，只有在农村，他才有家的感觉。

2015年年初，我把股份卖给了其他股东。因为投资公司的财务报表非常漂亮，我的股份卖了个好价钱，收购我的股份的家伙也很开心。我知道，他们的最终目标已经从单纯的扩大规模赚钱，转变为上市圈钱。

我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，但我和阿蕊都觉得，钱再多也不如孩子多，我们俩想要第三个孩子，现在阿蕊快要生产了，我不想再继续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了，卖掉股份，陪阿蕊和两个孩子回老家，陪父亲说说话，才是最重要的。

现在已经是凌晨了，阿蕊睡的很熟，两个孩子各自有自己的小床，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很明显。

写下这些文字，我突然觉得轻松很多。阿蕊曾问我，回连云港以后做点什么。我的钱都在阿蕊手里存着，她知道家底，也知道我们俩肯定闲不住。

我说，做啥都行，要不咱买个船出海打渔去？